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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言丨一部优秀的访谈录是什么样子?

德前总理格哈德·施罗德访谈

与“大联合”之痛


刘学谦,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史专业博士,

现为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编辑

原载于 参考消息网

读访谈录总令人格外兴奋,尤其是“大人物”的访谈录。好的访谈使读者有身临其境的感受,如铁笼外观猛兽互搏,股栗之余,种种细节尽收眼底。采访者和受访者必须短兵相接、干净利落;如果欲拒还迎、拉拉扯扯,则如高山上俯瞰两军对阵,眼花缭乱,仅得其轮廓矣。

记录前德国联邦总理施罗德与德国主流媒体《法兰克福汇报》著名记者梅克对话的《坦言》就具备了一本优秀访谈录的特质。


记者访谈


好的访谈注重“访”,但更在乎“谈”。“谈”是你来我往的即兴演出,而非你问我答的例行程序。受访者暂不论,就采访者而言,“谈”在某种程度上当然是勾引,是试探,是挑衅,但也是采访者的态度,是对受访者的尊重。你的知识储备是否丰富,你的前期工作充分与否,你对受访者了解多少,你有没有能力“塑造”情境,你对情境“边界”的把控如何,等等,所有这些,都是一个访谈能否成功的必要条件。访谈过程中,主客双方并没有高下之分,有的只是性情的流露,观点的碰撞以及“事实”的呈现。


《法兰克福汇报》记者格奥尔格•梅克就是一位出色的情境塑造者。在与德国前总理格哈德•施罗德的对谈中,这位《法兰克福汇报》记者展现了强大的节奏掌控能力:要迅速抵达真相,何必拒绝“直言不讳”呢?为挖出更多细节,当然可以“拐弯抹角”了;涉及重大问题,必定要“穷追不舍”;提到敏感段落,也懂得“适可而止”。


问、质问、反问、代他者问、以怀疑代提问、轻微的挖苦、偶尔的讥讽、适当的幽默感……正是凭借这些武器,梅克完成了他的访谈。所谓“坦言”,也要视坦白的对象而定吧。如果说这本访谈录彰显了一位政治家的睿智坦诚,为读者提供了有益的思想启发,很大程度上保留了某些历史“真实”,则梅克功不可没。



大小联合


作为左翼社会民主党人,施罗德在访谈中有很大篇幅谈到了政党政治,包括社民党的执政理念、历史表现、取得的成绩、存在的问题、面临的挑战等,其中也涉及与右翼主要对手联盟党(基民盟和基社盟)的长期政争。将访谈录与联邦德国其他前政要的回忆录或自传相互参读,会发现很多有趣细节,从而有助于还原某些历史场景,以做出更为准确地现实判断。


在战后联邦德国的政治版图中,社会民主党是历史最为悠久的政党(创立于1863年),但它却很难与新生的联盟党分庭抗礼。联邦德国建国后68年的历史中,社民党获得议会多数,以小联合政府(德国为多党制,采取比例代表原则,小联合指社民党与非联盟党的其他左翼或右翼政党联合)组阁执政的时间不足三分之一。基于此,社民党的历届总理,似乎都成为大联合政府的支持者(所谓大联合,即社民党与联盟党联合组阁执政,也称红黑联盟)。


听听战后首次执政的社民党总理维利•勃兰特怎么说,“这个一体化过程在大联合中是不可能的,它因而促使积极主动的年轻人有可能采取反对议会的行动。”1966年,社民党首次有机会以大联合的形式进入政府。随后,1968年世界性的青年抗议运动暴发,德国也不能幸免。勃兰特的评论即针对这一运动。虽然认识到大联合的弊端,但他也觉得执政机会更为重要。“但我们争取到一个多数来共同工作——其代价是给德国社会民主党带来了时常是有益的、当然也不是一贯有益的动乱不安。”


勃兰特于1974年在小联合政府任上辞职,赫尔穆特•施密特接任总理,继续社民党的多数政府。多年后施密特在书中写道,“有人担心,缺少一个有力的反对党,会使政府的权力就会变得过于强大,所以也很危险。尽管如此,在上述情况下,我还是偏向选择这种大联合政府……”很显然,施密特指出大联合会导致政府权力过于集中,但如有可能,他还是偏向大联合。回到施罗德,当谈及2013年大选时,梅克说,“在社民党内,有一种反对大联合政府的借口是:这个党将长期固化为儿子党角色了”。施罗德答道,“我从来不认为这种观点站得住脚。我们只需避免再犯上届大联合政府在2005-2009年间曾犯过的错误。”言外之意,大联合是唯一选项。



自我反思


由此可见,无论勃兰特、施密特,还是施罗德,都可谓“大联合”的支持者。可结果又如何呢?在不久前结束的2017年德国大选中,社民党不仅再次遭遇惨败,还导致极右翼的选择党异军突起,成为议会第三大党。


或许是时候回想一下68年前,社民党的老对手,基民盟创始人之一,联邦德国首任总理阿登纳的告诫了:“应该同哪个党组成政府,它应该同德国社会民主党组织一个大联合呢,还是应该同自由民主党加上另一个党组织一个所谓的小联合?……除了经济政策问题之外,还有下述原因促使我不同意和德国社会民主党搞联合:如果基督教民主联盟和德国社会民主党在1949年这次首届选举之后组织政府,那么议会内就将缺少一个强有力的反对党。我担心,那样就可能在议会之外搞出一个以民族为基础的反对党,它将通过民族主义的煽动分子危害年幼的国家体制。在我的心目中,德国社会民主党不会有成为民族主义反对党的危险。”


阿登纳犹如先知。无奈这个民族主义反对党最终还是做大了。勃兰特在1960年代已经遇到这种危险,但社民党急于进入政府,大联合成了权宜之计;施密特则强调大联合的另一种危险因素。实际上呢,实力相侔,理念又不同的两个党联合执政,互相倾轧才是主流。还是阿登纳看得清楚,“如果一个联合政府中所包含的成员——特别是如果这些成员差不多势均力敌的话——在最重要的问题上观点截然相左,那么这样的联合政府就有瘫痪和根本缺乏活力的危险”;到了施罗德这里,大联合似乎已沿袭成规,只剩如何修补和改进的问题了。


对德国社会民主党来说,在凭借小联合组阁无望的情况下,尽职地扮演一个反对党的角色,对于维护所谓民主体制的稳定,如阿登纳所言,难道不是同等重要吗?诚如访谈录的名字所示,这个声称“国家至上,政党其次”,“在理想面前可以放弃权力”,以“改善世界”为宗旨的“百年老店”,或许的确该认真坦诚地做一些自我反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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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言:与格奥尔格·梅克谈勇气、权力和未来

[德]格哈德·施罗德(Gerhard Schröder) 著

2017年10月出版


标签: 访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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