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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船长,我的船长 | 大航海时代,那些与海风并肩的人们

哦,船长,我的船长!我们险恶的航程已经告终,

我们的船安渡过惊涛骇浪,我们寻求的奖赏已赢得手中。

港口已经不远,钟声我已听见,万千人众在欢呼呐喊,

目迎着我们的船从容返航,我们的船威严而且勇敢。

· 惠特曼,1865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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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特曼写下这首诗的这一年,引领人民解放黑人奴隶、抵制国家分裂的美国巨轮的船长,亚伯拉罕·林肯先生,去世了。


变革的时代就像波动不休的浪潮,阳光下的海洋冰冷,令人望而生畏,然而崇高。五百多年前,一个同样涌动着的新时代伴随着风帆升起的声音展开了。它可能算不上崇高,反而伴随着殖民者的残忍和无辜者的鲜血;但它曾将人们目之所及与目之所不能及的海域和疆土铺展到更远的地方,将人们脑海中模糊不清的世界构建成新的样子,将世界一日比一日更加紧密地联结在一起。

这其中就有葡萄牙的航海家,去往印度的新航线的发现者,达伽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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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这幅地图,我们大概下辈子能到亚洲

几百年来,欧洲人一直梦想着发现一条确定的路线以通往遥远的亚洲。几百年来,伊斯兰建起的信仰高墙让这个想法无可实现。然而,如果非洲有尽头,就有可能找到一条从欧洲直达东方的航路。完成这一壮举的国家终将改变自身和整个世界。

在中世纪的欧洲人看来,东方仍是神奇的国度,本土的一切都无法与之匹敌。由于缺乏关于自身边界之外的第一手知识,欧洲从很久以前就退回到用形象来为世界重新赋形的圣经直译主义。在它车轮形的《世界地图》(mappae mundi)上,三个已知的大陆围绕着一块T形水域而分布。亚洲被放在字母T的横杠上面,横杠对应着尼罗河和多瑙河。欧洲在代表地中海的竖线左侧,非洲在右侧。大洋围绕在圆圈的边缘,正中央的位置是耶路撒冷。按照欧洲的概念,耶路撒冷处于世界的绝对正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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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幅地图的最上方,也就是远东地区,就是伊甸园,是人类自身的源头。“塞维利亚的圣依西多禄”编纂的卷帙浩繁的百科全书——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早期普及率最高的百科全书——把这个人间天堂列为与印度、波斯和小亚细亚一样的东方省份。14世纪的《通史》(Polychronicon)对“天堂”这一词条的详细解释是,它是由“地球上不小于印度或埃及的一大块土地”组成,“因为这块土地原本旨在容纳所有人类,如果后来人没有犯下罪孽的话”。当然,伊甸园在人类“堕落”之后就与世隔绝了:地图上显示,一个挥剑的天使和一堵火墙守卫着这座园子;它坐落在高得可以触及月球轨道的山顶上,或是建在岛上,唯一的入口是一扇令人望而生畏的大门,上书“天堂之门”,门里面是浓郁的森林、芬芳的花朵和轻柔的微风,还有人所能想象的、代表一切美丽、快乐和幸运的事物。天堂或许遥不可及,但无疑是存在的。

重重臆测之下,欧洲开始认为那些空想的地方是真实存在的,而实际存在的地方却因所知甚少而变成了太虚幻境。关键问题在于,遥远的东方如此神秘,以至于人们至少在某个较深的层面上能够将它们想象成基督教的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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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喷喷的传说

在所有这些谜团中,印度的所在最令人困惑。它带来了无法言说的失望和挫败感,因为据信印度是世上最受欢迎的商品——香料的主要产地。

没有什么东西比香料辛辣的味道更能令中世纪的味觉深感愉悦了。在全欧洲的厨房里,香料被大量放进酱料里、浸在葡萄酒中,还会在加入食糖后结晶成为糖果,这种糖果本身就被视为一种香料。肉桂、姜和藏红花是每个体面厨师的必备之物,而珍贵的丁香、肉豆蔻籽和肉豆蔻衣也同样无处不在。连乡下人也渴望得到黑胡椒,而富裕的美食家以惊人的速度匆匆吞下从茴芹到莪术的各种香料。15世纪,第一代白金汉公爵的家人每天都要吃掉两磅香料,包括将近一磅胡椒和半磅姜,而如此庞大的摄入量,与国王、贵族和主教们在宴会上倒进锅里的香料袋比起来也相形见绌。1476年“富人”巴伐利亚公爵完婚时,厨子们花了一大笔钱采办东方的美味:

胡椒,386磅

姜,286磅

藏红花,207磅

肉桂,205磅

丁香,105磅

肉豆蔻籽,85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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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料不仅能调动味蕾,还碰巧有益于身体健康。中世纪的医学生认为,身体是宇宙的缩影。四种体液分别是火、土、气、水在人体内的对等物,每一种都被赋予了自己的性格特征。例如血液会让人气色红润或压抑不住地乐观,而黑色的胆汁则导致忧郁。

没有一个人有幸生来就有一个完美的平衡,但过度失衡便会导致疾病。食物在保持身体平衡方面尤其重要,和体液一样,食物也根据其所含热量和水分而分为不同的类别。诸如鱼类和多种肉食这样的湿冷食物,在适度添加干热的香料后,危险程度就降低了。更妙的是,人们认为香料是高效的泻药,在那个喜欢对重疾下猛药的时代,这是人们很重视的特性。

每种香料都有其特别的药物用途。黑胡椒这种最常见的香料被当作祛痰剂来治疗哮喘,被当作解毒剂来治疗溃疡,还可以——非常刺激地揉进眼睛里——改善视力。医生开出了各种不同合剂的处方,其用途很多,比如治疗癫痫、痛风、风湿、精神错乱、耳痛以及痔疮。肉桂的功用也大致相近,从治疗高烧到缓解口臭。医生都会推荐用肉豆蔻籽来治疗肠胃道胀气,而滚热的姜汁是治疗男人性欲低下的首选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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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随着蒙古的衰落,陆路不得安宁,终至无法通行,两个大陆间几乎所有的往来都停止了。严峻的事实摆在眼前,土耳其人守在君士坦丁堡,欧洲想要染指香料贸易,希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渺茫。这不是享乐主义者的无病呻吟:这种困境给欧洲的经济、政治结构乃至信仰都带来了可怕的威胁。随着价格飞涨,而需求几乎没有减弱,满脑子想着如何维持门面,让包括几个宫廷在内的特权阶层不得不面对真正迫在眉睫的严重的财政拮据。更糟的是,越来越富裕的伊斯兰世界可能会推开穷困潦倒的欧洲的大门,那无疑是基督教国家的灭顶之灾。

在新秩序下,看上去损失最大的欧洲列强是威尼斯和热那亚。几百年来,这两个海上共和国为了东方贸易的控制权一直纷争不断。一个在15世纪后期走访威尼斯的游人震惊地发现,全世界好像都在那里做生意。“谁能数清这么多的商店,”他惊叹道,“店里供货齐全得像仓库,有那么多各式各样的布料——各种花色的绣帷、织锦和壁挂,各种地毯,各种颜色和质地的羽纱,各种丝绸;还有那么多仓库,里面堆满了香料、杂货和药物,以及那么多美丽的蜡制品!这些东西令观者目瞪口呆。”两座城市的财富都要仰仗定期供应的亚洲奢侈品,而供应却日趋枯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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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那座建筑师们从东方的清真寺、巴扎和宫殿中获得灵感而新近建成的总督宫里,当威尼斯的市议员们聚在其中开会时,他们闻到了机遇而非灾难的气息。威尼斯半悬在泻湖之上,与欧洲一直若即若离;在它的邻国看来,它的实力有一种冷硬的光辉,而它的宗教顾忌远远低于贸易。“首先是威尼斯人,其次才是基督徒”,那里的人喜欢这样说。君士坦丁堡被征服的数月之内,这两个共和国就回来采购奥斯曼帝国的奢侈品,并把上涨的关税转嫁给了顾客。

这样的友好协约并未持续多久,穆罕默德二世很快就把其征服者的目光转向了威尼斯的海外殖民地,纵有万般不愿,威尼斯共和国仍然决意发起自己的十字军东征。虽然奥斯曼节节胜利,他们却并未能一手遮天。穆罕默德二世与埃及马穆鲁克王朝的苏丹并肩作战,而埃及人派遣了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特使前往意大利,蓄意把穆斯林战友挤出市场。有一个代表团携着香膏、麝香、安息香、沉香木、姜、平纹细布、中国瓷器、纯种阿拉伯马,以及一只长颈鹿来到佛罗伦萨。另一个代表团到达了威尼斯,因此这个共和国很快便把大部分贸易转到了埃及的古老港口亚历山大港。

在欧洲其他地方看来,这是一桩丑闻。意大利商人与穆斯林共谋,垄断了香料贸易,而他们的基督教同胞却要为此付出代价。随着伊斯兰国家再度在欧洲沿岸摆开阵势,绕道海洋前往东方的想法便不再显得那么荒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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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外,或情理之中的领袖

舰队差不多准备好了,指挥官开始为船员队伍填补最后的空缺。新使命的首领需要了解航海路线,但他同时必须是个外交官,如有必要,还得指挥作战。他的任务不仅是到达印度;一旦到了那里,他还要与驱逐穆斯林、保卫葡萄牙的力量结盟,共建一个东方强国。他需要唆使、哄骗和恐吓,如果辩论不行,还须拿枪说服对方。简而言之,此行需要的是一个文武昆乱不挡的全才,既是能指挥水手的船长,又是能与国王们交谈的特使,还是适合执行基督准则的十字军战士。

要求过高,可用之才寥寥。那时,葡萄牙仍是个教会和军功显贵盘踞的蛮荒之地。国王曼努埃尔的目光最终落在一个年轻朝臣身上,他是一位贵胄(fidalgo)——国王家族的一位绅士——渴望发财致富,看来也有望处理好各种技巧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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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斯科·达伽马的确是个出人意料的人选。他的血统未能让他在平凡的人生中脱颖而出,就连他的出生地点和出生日期都不得而知。他很可能是1469年出生于锡尼什的,那是里斯本以南100英里处的一个小小的大西洋海港。他父亲埃斯特旺是当地的镇长,这是一个体面家族的体面职位。达伽马家族曾在阿尔加维与摩尔人战斗,也曾扛着王室的旗帜参与了抵抗卡斯蒂利亚的战役,而达伽马的母亲伊莎贝尔则是一个名叫弗雷德里克·萨德利的英格兰骑士的孙女。

他出生时,父亲在神通广大的维塞乌公爵斐迪南维塞乌公爵那里谋了个骑士的闲职。斐迪南是航海家恩里克的侄子、养子和继承人,是阿方索五世的哥哥,曼努埃尔一世的父亲,以及基督骑士团和圣地亚哥骑士团的首领。他是个值得拥有的恩主,埃斯特旺在摩尔人屠杀者团体里升至中级职位。1481年,年轻的瓦斯科·达伽马应邀参加了圣地亚哥骑士团的一次会议,按照骑士团修士的衣着,他受赠一套绣有红十字的白袍,其小臂的形状像一把短剑。这位新晋十字军战士自幼便浸淫在武修士对穆斯林的宿仇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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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从城堡起,沿着山坡凌乱地蔓延而下,伸到一个由小海角和岩礁形成的小港,渔夫在那里卸鱼补网。达伽马和他的兄弟们无疑是从他们那里第一次了解到大海的脾气。作为一个二流贵族的儿子,他或许曾被送到古老而富有学术气氛的埃武拉埃武拉去上学,在十八九岁时或许和同伴们在摩洛哥并肩战斗。显然,他自幼便固执任性、骄傲自大。1492年的一天夜里,他和一个王室护卫一起出行,遇到一个治安官盘问这两个离队者。达伽马拒绝表明身份,治安官企图上前抢他的斗篷。被两个年轻人打退之后,治安官不得不靠几个同僚的帮助才总算从这场恶斗中脱身。

尽管他天生是个暴脾气,1492年,达伽马还是从外省一跃进入了宫廷。那一年,一条法兰西私掠船——一种得到国家许可,袭击劫掠敌船的私人船——截获了一条从非洲满载黄金返航的葡萄牙船。作为报复,国王若昂二世下令扣押了葡萄牙水域内的所有法兰西船只,并派23岁的达伽马去里斯本以南各港口执行王命。根据史家记载,年轻的达伽马当时已在葡萄牙“舰队和海军事务部门”任职,深受国王信任。三年后,达伽马成为国王曼努埃尔家族的贵胄——圣地亚哥骑士团的专职骑士,还领着两个庄园的岁入。他是个粗人,举止多少有些唐突,但他聪明过人、野心勃勃,愿意冒生命危险去创造财富。

人们也许会对他的暴脾气疑虑重重,但就算这不是外交官的理想品质,至少看起来会让船员守规矩。总之,国王明白无误地看到他自信满满、意志坚定,天生就是做领袖的材料。关于这位在年轻的肩膀上担着葡萄牙——有人认为是整个基督教世界——之未来的平凡之人,我们所知的大致就是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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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知号,起航

当年的7月25日,舰队抵达佛得角群岛中最大的岛屿圣地亚哥岛。船队在那里停留了一个星期,采购了肉、水和木头等新鲜补给上船。8月3日,他们回到海上,先是向东到非洲沿岸,然后改向南行。他们来到可怕的赤道无风带,这里一片死寂,多少船只陷于其中,船员们也随时有可能因为饥渴而慢慢死去,随后又经历了多变的狂风和突发的风暴。船只摇晃颠簸,连老水手也饱受晕船的折磨,新手更是接连数日捧着自己的胃向船外呕吐个不停。一次暴风中,圣加布里埃尔号的主帆桁一折为二,方形的大主帆垂下来,像折断的翅膀那样扑腾着;整个舰队停了下来,直到两天后新帆桁安装就位。

继续航行后,船队转舵西南,朝着大西洋的正中心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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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前每一次已知的航行中,每一位船长在沿非洲海岸探索时,都尽量靠近岸边行驶。这次可不一样。或许葡萄牙人曾秘密派人去解决了南大西洋的风向规律这个难题,或许他们意识到横帆船的装备远不如轻快帆船,无法逆东南信风和北向洋流行驶。又或许纯属碰巧加上出于直觉。瓦斯科·达伽马驶向外海去寻找一个大风轮,以便走一条逆时针的弧线,回旋至非洲南端。如果真是这样,那可是个惊人的冒险之举。如果他适时驶离航线,就会乘着西风加速驶向目的地。但如果他搞错了,就会被冲回非洲海岸——或者更糟,他还有可能被吹出已知的世界。

达伽马的手下别无选择,只能信任他们的指挥官。他们唯一的同伴是大群的苍鹭,那些海鸟与舰队同步前进,直到晚上才振翅飞向远方的海岸。一天,一头鲸鱼在附近浮出水面,引起了船员的骚动:或许和另一次航行的情形一样,水手们敲打着鼓、平底锅和水壶发出噪音,以防这条鲸鱼突然玩心大起,弄翻船只。其他时候他们各司其职,逐渐适应了一成不变的海上生活。

半个小时又半个小时,沙漏里的沙子昼夜不停地流动着。船上的童仆每一次翻转沙漏,船钟就会响起;八响过后,岗哨就换班了。离岗的水手交班时会唱起一首古老的小曲:瞭望台换班,沙漏还在转!只要上帝保佑,就能一路平安。每一天都是以在甲板上祈祷和吟唱圣歌开始的。每天早上,水手长一声令下,甲板水手就会泵出渗进船底的水,擦洗盐渍的甲板,刮刷木制构件。炮手们则清洗加农炮,并用打靶练习来试炮。准备开火前,他们先把石丸装进长长的炮筒,然后把火药填进圆柱形的金属管。他们把火药管开口的一端楔进炮筒的后膛,在火门里放进一截闷燃的火绳。开火时最好保持一段距离,这是苏格兰国王詹姆斯二世在1460年发现的:火炮发射时,这位国君就站在炮手身旁,好奇心战胜了国王的身份该有的矜持或尊贵,他的大腿骨被一枚构造不当、发射失灵的炮弹炸成两半,他被击倒在地,一命呜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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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船长,我的船长!起来吧,请听听这钟声,

起来,——旌旗,为你招展——号角,为你长鸣。

为你,岸上挤满了人群——为你,无数花束、彩带、花环。

为你熙攘的群众在呼唤,转动着多少殷切的脸。

· 惠特曼,1865年 ·


大航海时代,还有这些船长曾经出发,驶上未知的,或只在美好的愿景甚至幻象中已知的航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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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签: 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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